雲歌不得不承認，雲城卻是要比自己的父皇更有遠見，自己的父親能做個守成的皇帝，但是在如今這樣的亂局之中一味守成可不就是自斷後路，給別國機會嘛。

更何況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太平之下的重重危機了，她也正是為了這個才匆匆趕回來的。

雲城繼續道：“若是有朝一日起了戰事，怕是雲浮根本無可用之兵。“

雲歌默然，不止如此，怕是諾大一個雲浮之前所設置的幾條防線都會危如累卵，就連涼州都岌岌可危。

雲城最終長長嘆了一口氣，他將地上的匕首拾起重新遞回到雲歌的手中，“歌丫頭，我雖然不想你的父親死，但最終也和我的決定脫不了幹系，我讓太醫查過，你父親死於良藥相沖，原本含春並不是毒藥，不能致命，但是他體內還有另一種毒淤積在身體裏，所以才會導致喝下含春就此離世，但是歌丫頭，我也並不後悔做了這樣的決定，雖然我不知道還來不來的雞，但雲浮不能在這樣下去，若是一味按照你父親的法子走下去，怕是雲浮危矣，有些東西總要試試，若是我的新政能夠推行成功，那麽雲浮就還是中土之上最繁華鼎盛的國家。“

雲歌被塞了匕首在手上，整個人有些茫然，她看看手中那精巧的匕首，又看了看眼前高談闊論目帶精光的雲城。

這個人曾經是自己最喜愛的叔父，但是最終兩個人卻終究回不到曾經的模樣。

“若是你此刻還想要為你的父親報仇的話就盡管來吧。“雲城笑著說道，“但是當我死後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，我知道雲殤必然跟在你的身邊，他是你的烏金你們相處的時間最多，你也該最了解他，如果我死了，我希望能夠將雲浮交在他的手上，他雖然早早成為了烏金護衛，但是文韜武略我自信我的兒子還是不輸其他人的。雲浮再經不起動蕩和變故了。“

雲歌手中攥這匕首，雲城的話則不停地響在雲歌的腦海中，要不要上前殺了這個人，他說他不會反抗，這是報仇唯一的機會了，但是若是這人死了，雲浮在短短的一年之中兩易其主，而大胤又得到了雲浮的邊防布防圖，眼下說不定正在集結軍隊，數月之中必然有所動作，天滄暗中也在與大胤來往，不知道在暗中謀劃著什麽，如果自己今日任性地殺死了雲城，那麽大概就要成為雲浮的罪人了。

良久，雲城未見雲歌有所動作，放眼看去就見雲歌淚流滿面卻還是笑著，她拿著匕首的手微微顫抖，最終卻無力地落下。

“是女兒不孝，不能替父皇報仇了。“雲歌說著將手中的匕首放入劍橋之中，插回了頭上。

最終她定定看著雲城一字一頓道：“我不殺你並不是因為你對我父皇離世的解釋，不過是因為我不希望雲浮在短短一年之間兩易其主，若是如此，敵兵未致，先自亂陣腳我就是雲浮的罪人了，如今我只希望你剛剛所說的都是發自真心，大胤已經得到了雲浮的邊防守衛分布圖，我原本想要去大胤與雲浮交界處，尋邊防鎮守使的，但陰差陽錯最終撲了個空，我如今知道的也就是這樣了。“

雲城心中送了一口氣，他也是將自己的性命當作賭註，這一次他顯然賭贏了。雲城看著雲歌欲言又止，最後終於開口道“雲殤的事情。”

雲歌有些恍惚，就像雲城剛剛說的那樣，雲殤自從成為自己的烏金護衛，陪伴在她身邊的時間甚至比在王府中的日子還要久，雲歌該是最清楚雲殤為人和能力的人，曾經她是公主，雲殤是她的護衛，她可以不考慮其他，但如今呢，她已經不是公主了，褪去所有光環她不過就是個普通人罷了，這樣的自己還有什麽資格將堂兄那樣的人物留在身邊呢。

曾經他是王府世子成為烏金就已經很可惜了，如今他是皇子之尊，看雲城的意思更有想法要將皇位交給他，那麽將來雲殤一定會是個好皇帝，如果是這樣，雲歌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。

她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變空了，父皇走了，太宸殿已經成了如今這個樣子，雲禮似乎一門心思要歸於蕭靖麾下，而如今自己也沒有再留堂兄在身邊的理由，白祈熙已經娶了能夠助他一展抱負的妻子，而蕭靖…

雲歌想到蕭靖其人心中更是如萬箭穿心，被他利用的時候也是會痛的，可是知道此刻雲歌知道蕭靖竟然瞞著自己隱藏了如此多的秘密，更是悠然而生一股絕望。

天下之大已然沒有了自己的容身之處，雲歌深吸一口氣，勉強笑道：“殺了我，堂兄自然就不必再為我大費周章了。“

雲城哪裏看不出來雲歌這是心存死志，他想要勸慰，但是畢竟雲歌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不幸，都是自他雲城始，他有哪裏有資格去安慰她呢。

太宸殿突然刮起了一陣冷風，明明已經到了入春時節，雲歌還是被這風掀起了一陣戰栗，似乎它是要印證白日裏那兩個宮女的話一般，到了晚上這太宸殿中便有無數英魂，似在哭訴自己的不幸。

雲歌突然覺得好累，似乎有一種力量在向下拉扯這她，讓她想要閉上眼睛，關上耳朵，從此做個不聞不問的人。

“叔父送你離開這裏吧。“最後雲城的話在雲歌的耳畔響起。

離開，離開這裏，她又能去哪裏呢，不過雲歌還是木然地點點頭，同意了雲城的這個提議，她去哪裏都好，只要離開這裏，也許一切就能夠恢覆平靜，起碼堂兄和一種出身顯赫的烏金衛能夠就此散去，回歸道原本的生活中去，何必跟著她一個不該活在世上的活死人百般輾轉呢。

最後雲歌還是沒有忍住問了雲城最後一個問題，“你說我父親的死是因為兩藥相沖，那另一個下毒之人是誰。“

似乎找到這個人是一株救命稻草一般，能夠支撐雲歌一路走下去。

雲城長了張嘴巴，最終也沒有說出這個人的名字，其實他也並不肯定另一個下毒之人到底是誰，只是知道另一種毒藥混跡在雲禮送來的霧隱茶之中，但這個答案對於雲歌來說有些太過殘忍，雲城怕雲歌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。

雲歌見雲城能夠對自己的事情坦白相告，卻對另一人如此諱莫如深，心中便已經有了猜測，這人怕是跟她們彼此都關系匪淺，否則如何能夠讓敢於篡位的安王大人都如此瑟縮。

這世上能夠做到這樣的人也不多了，雲歌掰著手指就能夠數的過來，但一一細數過去，又有哪一個不是深入雲歌血脈的人呢，她真的希望自己有些時候不要活得太清醒，哪怕笨一點似乎也會好過許多。

“是，雲禮嗎？“雲歌最後還是說出了這個名字。

雲城無言以對，他原本不想說出口的話，雲歌已經猜到了，那麽其他事情再隱瞞下去就沒有必要了。

雲城猶豫片刻後道：“毒藥是在霧隱茶中發現的，你也知道那茶是雲禮獻給皇兄的，皇兄從來不肯假手他人。“

是了，就連自己去了正殿想要討一杯茶喝，父皇都不肯讓她嘗上一口。

在霧隱之中發現的殘毒，那麽就只可能跟經受之人有關，送茶的蕭靖，獻茶的雲禮，中間經手過的成大監和父皇，最後到底是誰下了毒呢。

雲歌猜不到答案，也不想去猜，無論是這只重的那個，雲歌都會覺得痛心。

“我想去湖州。“雲歌沒有再繼續問下去，而是順著雲城說要送走自己的話，提出了自己想去的地方。

湖州是鏡湖南六州之一，當年自己的父皇與母後因鏡湖相識，自己與蕭靖更是在那裏第一次碰面，如果讓雲歌自己選擇要去那個地方終老，相比沒有比那裏更合適的地方了。

雲城卻有些沈默，湖州太大了，鏡湖更是除了涼州周遭之外雲浮最繁華的所在，若是雲歌在那裏露了行跡，怕是以她公主的身份很快就能夠拉起一支武裝，有鏡湖這個天然糧倉做的後盾，那真是養虎為患了。

雲城沈默了，雲歌自然也知道對方是在顧及什麽，她輕蔑一笑最後打消了那個地方。

“那就送我去暨南吧，那裏是叔父的地盤，暨南府兵只聽令於叔父，我在那種地方自然翻不出什麽風浪，叔父也可以高枕無憂了。”雲歌冷冷道。

雲城雖然心痛他這個樣子，但是對於送雲歌去哪裏並沒有松口，因為他如今是雲浮的陛下，自然不能任由這樣一個變數威脅自己，威脅雲浮。

“暨南也是湖光山色，而且百姓老實本分，相宜族更是能歌善舞熱情待客的一群人，相信歌丫頭你必然會喜歡那裏。”雲城沈吟道。

話已至此多說無意，雲歌最後看了一眼太宸殿，夜色中它顯得有些落寞，就跟此刻的雲歌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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